【蛋哈蛋无差】我所知道的 Harry Hart教授十则 （音乐学院AU）（2）
2, 最好的导师 Dr. Hart
Eggsy在他期盼已久的第一节钢琴课上其实有点精神不振——同时还暗自懊悔着自己昨夜的愚蠢行为。
昨天一整天的时间里，Eggsy想着明天可以和 Harry独处至少一个小时，兴奋到难以自抑，以至于晚上完全睡不着觉。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活像一枚在平底锅里被锅铲掀来翻去的可丽饼，脑袋里无数念头被煎烤得滋滋直冒出烟来。
——Harry会很严厉吗？
——他要是不喜欢我该怎么办？
——天啊我居然没有向其他人了解任何信息！Harry是哪种风格的教授？他会要求我背奏所有的曲子吗？或者是对各种德文术语滚瓜烂熟？
——对了，Roxy说过她在自己的第一节主课上，因为答不出谱子上标注的‘田园风格（Tastorable）’是什么意思，被小提琴教授连人带乐器从办公室里丢了出去。
……完蛋了我竟然蠢到没有事先发个邮件问问Harry——比如Hi Dr. Hart, 请问你对学生上课时的演奏要求是什么？
——如果我有问题回答不上来， Harry 应该不会把我也丢出去……的吧?
Eggsy就这样越想越不安，越想越焦虑，终于把自己吓唬得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索性深更半夜跑到教学楼里，练琴直到第二天清晨。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从不熬夜的morning person。
于是第二天Dr. Hart在自己办公室门前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黑眼圈浓重，形容萎靡的Eggsy——和初见时那个生机勃勃的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Eggsy?”Harry高雅的声线里带着探询，“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们可以改日再上课，你不必勉强。”
“改日？不不不我很好，再好不过了！”
Eggsy闻言一个激灵，全力睁开自己正在打架的上下眼皮，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Dr. Hart只得将信将疑的掏出钥匙，把新学生引进了门。
“Harry……这里实在是太赞了！”
Eggsy为着眼前所见的一切，情不自禁感叹出声来。
Dr. Hart的studio有普通教室这么大，临窗墙面上巧妙爬满了蜿蜒而上的绿萝藤蔓，在夏日阳光的映射下，给室内铺满了淡绿色的清新剪影。
剩下三面墙壁则布置着十几个典雅的橡木书柜，层层叠叠的乐谱，唱片和书籍一直高堆到天花板——加起来至少有数千册，堪称一个小型的音乐图书馆。
可最令Eggsy激动不已的，还是房间中央并排摆放的两架音乐会级斯坦威三角钢琴（9-foot concert grand Steinway Model D）。
For God Sake, 他可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好的钢琴——就连曾经远观还是在加泰罗尼亚音乐厅Martha Argerich的独奏会上，凭借他替朋友在餐馆后厨刷了四个星期盘子换得的门票。
Eggsy当时就对这件美丽乐器的天籁音质痴迷不已，还特意上网搜索价格——心灰意冷的，花了超过一分钟，才最终数清标价后面的一大串Zero。
“我们就用这两架琴上课？”Eggsy期待万分的问道，瞌睡都醒了一大半。
Dr. Hart 微微一笑，充满绅士风范的做出了‘请’的手势，“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建议，Eggsy ?”
Eggsy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正顺着衣领一路灼烧下去。他竭力表现镇定的来到钢琴前坐定，并没有发现自己那几步路走得同手同脚。
“准备好了的话你随时可以开始。”
Harry并没有坐在紧挨Eggsy的另一个琴凳上，而是闲适的缩进了房间角落的一把扶手椅里，这让Eggsy在隐约失望的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Harry朝自己微笑的时候，他心慌的就像喉咙口里有一对来回碰撞飞舞的蝴蝶，连带着手指都颤抖起来，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这样应该就好多了。Eggsy祈祷一般在心里默念着，把清晨沁着凉意的空气深深吸进肺里又呼出，反复几次，终于按下了第一个音。
………………..
Eggsy从Harry 发给他的长Repertoire里精心选择了他觉得自己最能驾驭的几首。
——贝多芬E小调奏鸣曲（Beethoven Sonata Op.90 in E Minor），柴可夫斯基的杜姆卡（Tchaikovsky Op.59 Dumka）, 肖邦第三叙事曲（Chopin Ballade in A Flat Major Op.47）, 还有拉威尔的小奏鸣曲（Ravel Sonatine）。
再或者换个说法，按照Eggsy自己内心不可告人的定义来说，这都是他志得意满想要在Harry面前的show off的，又好听又难弹的曲子们。
……他就这样洋洋洒洒弹满了50分钟，充分享受着与手下无与伦比乐器亲密接触的每一秒。
Dr. Hart在其间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面前摆着一沓便签，时不时用铅笔飞速的记录几句。
终于，Eggsy在最后一个和弦震动消散的泛音中睁开了眼睛，满怀期待朝着Harry的方向看过去。
恰巧对上导师那双冷静透彻的浅棕色瞳仁。
他脑海中一时警铃大作。
Dr. Hart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玳瑁边框的精致眼镜，水晶镜片清澈的反光的把他眼中陷入思忖的冷凝神情照亮得尽致淋漓。
Eggsy感觉自己的心脏正沉沉坠落下去——Harry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要出口任何的溢美之词。反倒像一个严苛的评审，正在心中罗列即将把眼前参赛者落选出局的一百条理由。
就这样，在导师还没有给出任何评价的时候，Eggsy心里突然毫无缘由的委屈起来。
——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心中感受复杂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
……………….
“很好，Eggsy, 你有绝对音感（perfect pitch） ？” Dr. Hart想了想，决定先从积极的方面开口。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能记住自己听到的音乐，然后原速在键盘上复制出来——只要不是那种特别复杂，每个小节恨不得塞满一百个音的曲子，像拉三（Rachmaninoff piano Concerto No. 3 in D minor, Op. 30）那种，当然四部平均律（4voices prelude& fugue）那样的也不行。”
Eggsy偷瞄着他导师脸平静无波的英俊面庞，惴惴不安的回答说。
“所以，你并不怎么仔细研读乐谱。” Dr. Hart一针见血的指出。
“……是的…呃，我很抱歉Harry。”
Eggsy可怜兮兮的望着他。简直像一条摇尾乞怜的柯基犬。
他还没敢说自己学习新曲目的方式就是一段段听录音，然后在钢琴上照弹出来。天晓得他认真视奏（sight-reading）的时候，速度慢得像蹒跚学步的两岁婴儿，远不如用耳朵来得有效率。
“天赋不是这么使用的，Eggsy，你显然正在浪费自己的音乐才华。” Dr. Hart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不自觉蹙在一起的眉心，然后向Eggsy走了过去。
“你的力度变化（dynamic）和分句（phrasing）都太过随意了，完全没有按照乐曲的和声结构规则（Harmonic structure）。相应的，声部强调（voicing）也似乎漫无目的——简而言之，你的音乐缺乏重点。”
Harry就站在Eggsy身后不足半尺的地方，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肩膀，说话的吐息若有似无落在他的后颈。
Eggsy的大脑还没能来得及处理Harry刚刚指出的一系列问题，就因为太过强烈的物理刺激彻底当机了。
于是Dr.Hart注意到他的新学生只是满脸通红，哑口无言的坐在琴凳上，看上去局促极了。
他自然而然以为是自己的解释不够详尽。
“——举个例子，Eggsy, 在E minor Sonata的第一乐章，你想表达什么？”
“Beethoven自己在书信中写过，把这首曲子献给王子Moritz von Lichnowsky，为了纪念王子与他美丽未婚妻的爱情。”
Eggsy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还要归功于他内心隐隐的不服气。
……看呀Harry, 我也是好好做过功课的。
“很好，充满激烈与柔和对比的爱情。”Dr.Hart并没有察觉到Eggsy此刻带有的小情绪。
“你刚才是这样做的——”
Dr. Hart 解开西服上的纽扣，风度翩翩的在另一架钢琴面前坐下了。
音乐声响起，Eggsy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Harry简直一模一样复刻了他刚才的演奏，每一个断句，每一处细微的渐强渐弱。
“现在，再来对比一下这样做。”
Harry在音乐转回再现部之前停止了他惟妙惟肖的Eggsy模仿秀，略微昂起下巴，瞥一眼一旁没回过神的学生， 重新开始了乐曲。
这次Dr.Hart完完整整演奏了整个乐章。
Eggsy刚开始时痴迷的欣赏着Harry弹奏时的风姿，然而逐渐只能沉浸在他导师丰盈细腻的音乐表达之中，再也无暇他顾。
他在Harry的音乐中听见幸福的宣言与温柔的回应，看到月下的抒情诗和狂风骤雨中的激情澎湃。Prince Lichnowsky在Eggsy眼前摘下带着晨露的玫瑰，与火漆封笺的情书一起交给骑快马的驿从。然后，傍晚时分，那位被选中的小姐面带玫瑰一般柔润的娇羞，迫不及待摘下丝绒手套，接过侍女手中精巧的拆信刀。
Eggsy见证了那浑圆鲜红的火漆戳记一分为二的时候，大教堂里恰好响起的晚祷钟声。
他看到了作曲家讲述的故事。
“Harry……”Eggsy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时间只痛恨自己过于贫乏的词汇量。
“你心中一定为这首曲子搭配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故事。”
他心悦诚服的说。
可惜他的导师不为所动，看上去丝毫没有被他真挚的赞美所取悦。
“——不，你没有理解到关键所在，Eggsy。”
这段八分钟左右的音乐让Dr. Hart有些微微的气喘，原本固定完美的几缕碎发挣破了发蜡的束缚，垂落在他饱满的额头上。
“我想说的是，你所听到的恰到好处的对话，比如说，从开端至十六小节，是因为第三主题和第一主题形成了下行三度到属五级（dominant）的和声对比，再加上进行曲式动机（motif）和如歌的（cantabile）展开旋律的反差对照。
如果在此基础之上，你的弹奏还能够保持Soprano与Bass line的持续强调（legato）的话——这需要你的四指五指独立且灵活，不管你脑海中联想的是爱的告白还是超级碗联赛，你的听众所接收到的，都将会是你刚才对于我音乐的描述，也就是所谓的叙事感。”
Eggsy不由自主张大了嘴巴——他感觉心中刚刚升起的梦幻泡沫被人戳了个稀碎。
“我知道普罗大众是如何看待音乐的，也猜测出你恐怕持有相同的观点——Eggsy, 把音乐赋予主观的美好情感完全没有错，而且如你所知，音乐想象力（musical imagination）是所有音乐家不可或缺的基本能力。
但我要强调的是，演奏专业101——Eggsy, 支撑你对曲目表达和理解的必须是客观的音乐分析——从和弦到和弦，从一个乐句结构到另一个，从I-IV-V7-I到所有乐章的总图——还有严谨的技术，比如所有手指的独立性，快速击键与控制音量的水平。
——Eggsy, 我需要你像建筑专业学习五大力学和透视画图一样，充满逻辑理性的练习钢琴。“
Harry最终总结道。
Eggsy一面为他导师的理论所折服，一面依旧心有不甘：
“但…但是，Harry，”他结结巴巴的说，“也许你的理论可以应用于古典主义，可是现代音乐怎么办？没有人想听到颗粒分明的拉威尔或者德彪西。”
Dr.Hart戏谑的一挑眉毛，“问的好，Eggsy, 建议你回去多读一些音乐史的一手资料（prime resource），毕竟拉威尔自己曾经说过：‘I do not ask for my music to be interpreted, but only it to be played.’——简而言之，作曲家自己都要求我们，请认真读谱，然后照做。”
Eggsy彻底的心悦诚服起来。
当大脑重新运转起来的时候他还发现，认真探讨音乐的Harry逐渐褪去了他在校园里温雅谦和的绅士面具，变得思维活跃，言辞锋锐，甚至还带有一丝生机勃勃的，优雅的狡黠。
Charming到令人移不开眼。
“还有，Eggsy，”Dr.Hart并没有留给学生太多发呆的时间。
他身姿敏捷的走回房间一角的办公桌旁，拿过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塞进Eggsy的手里。
“——这些是针对你第一次弹奏中暴露出所有技术问题的练习材料，我相信你能从图书馆里借到这些教材。”
Eggsy展开信纸，一条条的读了下去：
——Dohnanyi Essential Finger Exercises
—— Pischna Technical Studies.
…………………
直到最后在那串练习册名称的末尾看到Hanon，他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些许的伤害。
“谢谢你 Harry。”他有些无精打采的站起来，突然觉得十分自惭形秽。
——也许他压根配不上做Harry的学生。
“下课前最后一点——算是对你的特殊要求。Eggsy, 以后每天下午四点到七点钟，我要在办公室见到你。”
“啊……什么！”
Eggsy有些傻傻的转过身来，一时没能理解他导师的意图。
“一个半月以后就是学校例行的钢琴大奖赛了，根据你目前的水平，我想如果每天接受额外指导的话，还是有希望获奖的。”
下课在即，Harry几乎已经恢复到初见时那副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姿。
“Yes……Yes！ Harry!”
Eggsy回过神来，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简直合不拢嘴。
Dr.Hart一时间觉得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
要不然他怎么看见，似乎有一团圆绒绒的短尾巴，正在自己学生身后愉快的左右摇摆着。